以前去紫蓬山,每次都是直奔主题,访庙宇,或观赏数百年历史的麻栎林。寺有故事,麻栎树故事也多,故事绊住脚步,对山另侧的存在,就忽略了。我再次登临紫蓬山,出西庐大门,向东,拐进一条逶迤的山林小道,进入了紫蓬山的另侧。
沿石阶而下,步入山中小道,展现在面前的是繁杂的树木纠葛的世界。林多是由阔叶树组成,少量的针叶树显得另类。阔叶树四季分明,春发芽,夏浓阴,秋落叶,冬裸枝,也让山的四季磊落出迥异的风景。山道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黄叶,走上去柔和富有弹性。加上山道半野,枯草遍布,迟开的草花,零零星星,森森古意,一下子就扑了过来。
山道和汉李典有关,他的墓赫然遗落于路边,灰蒙蒙的,墓体上生长着青苔蕨草,时光的杰作。紫蓬山又名李陵山,和李典关联是必然的。李典的墓真假与否,争辩了许多年,即便是衣冠冢,但作为一座山的符号,也给紫蓬山增加了历史的分量。
山道东去,一头是西庐寺,中段龙颈榆处再向南,白云寺显得落寞,和西庐寺香客如云形成不小的反差。西庐寺建于西汉,白云寺落成在东汉年间,如此一条山道,就古老了起来。山道继续向前,陷落的山水,聚集成水淖,淖有一个好听的名字,丽人湖。水因树影黑沉幽深,没见浮头的鱼游动,却见水的波漪四起,不是鱼,又是什么呢?
被称为和尚井的遗迹,尚可多看上几眼。方形,聚山泉,据传是和尚们煮茗取水的地方。如今水仍清爽,沥沥的水从山上滴答而下,带着麻栎树之类叶的芳香。和尚们艰辛,半山取水,分往西庐寺、白云寺,不过一定各得其所,水爽解渴,还能生发出一些禅意。
山道带来脚步,又让脚步磨平了记载,一些古意消失了,仍活着的是树木。活,昭示了生命,树轮里录制了山声、禅心、名人、故旧。紫蓬山的古麻栎极具盛名,3000多株古树,蓊绿参天,成就了山,成就了古寺。麻栎经历了人世间的风风雨雨,矗立着就是奇迹,就是生动的风景,更不用说,它们居高临下,站在山上,比山高,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。麻栎王在山道边,距和尚井不远,500多年树龄,霸气而默然。它总是被遗忘在另侧,淡观世态炎凉,或许正因为遗忘,它才能好好地占有一席地,任绿涌、凋零,一味地舒展自己的从容。
丛林的法则,自古以来一脉相承。一棵松树和柘刺相伴而生,松高大挺拔,柘刺显得卑微。柘刺本是生长缓慢灌木状的植物,长满了尖刺,常被拿起吓唬小孩或兽们,叶可饲蚕,只不过蚕非饿极了不吃。松边的柘刺表现异常,它在夹缝中活了下来,抢阳光抢雨露,枝条穿插竟成了藤状,沿着松干一路向上,松的枝头俨然已是柘叶的场地,绿绿地铺了一层。勇者胜,不屈者胜,逼到绝地没有什么不可改变的。这也应是紫蓬山另侧告诉我们的哲理,深刻、极端。
沿小路漫步,还有一些石头可以拾取。不过石巨大,拾不起,放不下,只有目光可以掀动。巨石布阵,搭建了“仙人洞”。仙人居山修炼,紫蓬山是好地方。怪石嶙峋,多以象、狗、牛形状呈现,似真非真,引人遐想无限。人在巨石面前渺小,只能喟叹,大自然造化,鬼斧神工,岂是人力可为的。记得小时钻过仙人洞,惊起走兽飞奔,当是惊了仙人,心怦然,至今也没落下。犹记古人有诗:怪石嶙峋耸绿崖,天生石洞住仙家。蔷薇烂漫风吹落,洞口蒙蒙看雨花。不是蔷薇季,无花喷芳,但境在、意在。
紫蓬山的另侧走得匆匆,走过了,却又如在梦中,淡远的升腾,让我几天回不过劲来。脚板痛,如鞋子里搁进了五百年前的麻栎果。
(肥西县纪委委员 张建春)